我的妈妈有一副大嗓门,能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。妈妈的大嗓门并不是天生的,是因为对付我而练出来的真本事。
我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,我很调皮,我喜欢捉弄别人来获得快乐。我尤其喜欢捉弄我的妈妈,我喜欢看她被我捉弄后张着大嘴巴朝我大吼大叫的样子,我还喜欢叫她“河东狮”。
妈妈很不喜欢“河东狮“这三个字,每次我一说出这三个字,她会吼叫着追打我。我会一边逃一边唱:河东狮啊,河东狮,我就爱那河东狮……
我越唱,妈妈越吼;妈妈越吼,我越唱。等妈妈吼累了,我唱累了,我们就拉开距离,来一场“对视战”。妈妈看我的目光是虎视眈眈的,我看她的目光是轻蔑的,笑眯眯的,这就是我比妈妈的高明之处,和妈妈斗,我永远是胜利者。
等妈妈对我放松警戒的时候,我又猛不丁地朝她喊:妈妈,我爱河东狮!我希望你能成为真正的河东狮,真的!
于是妈妈对我又进行了新一轮的吼叫和追打。
对妈妈的捉弄,上面那些都不算什么,我还有更新鲜的招式呢。
有一天早上,趁着妈妈还没有起床,我把妈妈的鞋子,除了下雨天穿的那双水鞋,全都倒上了水。干完这一切,我就溜出了家门。虽然没能吃早餐,但想到妈妈找出一双鞋子不能穿,找出一双鞋子不能穿,然后发怒发狂的样子,我哪里还会觉得饿呀。嘿嘿,那天晴空万里,妈妈却穿了水鞋去上班,“赚足”了回头率。你说,被我这样捉弄,妈妈能不对我吼叫吗?
还有一天,想换工作的妈妈要参加一个单位的面试,时间是下午两点。早晨上学之前,我偷偷把妈妈放在桌上的手表、手机,还有墙上的挂钟,都调慢了一个小时。我想在两点的时候再用学校办公室的电话告诉妈妈,我把表调慢了一小时。一些电视剧里的美女主人公不都是这样吗,在参加聚会、应聘、演出等重要活动的时候,总是有意外的事情让她们晚点。她们好不容易打上出租车,没走多远又堵车了,主人公就从车上下来,扔掉高跟鞋,赤着脚,在车海里奔跑。然后,她们会在最危险最关键的时刻到达现场,用她们出色的表现,获得成功。两点的时候,我打电话给妈妈,告诉她现在是两点钟,家里的表都不准了。当时,我就从电话里听到了妈妈的吼叫声。放学回家后,妈妈的吼叫声更大了,因为她没能取得我预想中的成功,面试时间只有一小时,她去的时候早就散场了。按说事情发展成这样,我应该感到愧疚的,但我没有这种感觉,我只有捉弄人成功后的快感,不去想妈妈是否在公路上赤脚狂奔了,光是想象她站在空无一人的会场里的样子,我都会乐呵半天。
我最后一次捉弄妈妈是在两个月前。一天看电视,看到一个关于儿童溺水的新闻后,我就想知道如果我溺水了妈妈会怎么样。
那是一个太阳毒辣辣的午后,妈妈在午睡,我拿着我的一双鞋子,和一身我最常穿的大家都认识的衣服出了门。我把它们悄悄放在了离我家不远的那条大河的河岸上,然后逃之夭夭。
在同学杜强强家玩游戏正玩得火热,杜强强的爸爸回来了,他看到我惊喜地说:“你怎么在我家啊,大家都以为你溺水了,正在打捞呢。”
杜叔叔不容分说地把我带到了大河边,大河里有很多的脑袋在一沉一浮,他们正在寻找我;河岸上也站了很多人,他们紧紧地盯着水里的那些脑袋,盼望有奇迹出现。这些人中,只有妈妈是坐着的。
杜叔叔对我说:“快去看看你妈妈吧,她都哭成一滩泥了。”
我没有挪动脚步。我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小小举动会惊动这么多人,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。
杜叔叔看我没动静,就把两只手放在嘴上拢成筒状,大声喊:“皮皮在这里!皮皮没有落水!”
几个耳尖的人先听到了,他们迅速地向身边的人传递着消息,很快,除了妈妈,大家都知道了我没有落水的消息。
妈妈是被杏花阿姨从地上拉起来的,我看到杏花阿姨对妈妈说了很多的话,但妈妈还是在机械地哭。杏花阿姨用两只手扳过妈妈的头,让妈妈面朝我,她把手指向我,让妈妈看。
妈妈终于看到我了。她踉踉跄跄地朝我跑来,没跑几步就晕倒了
妈妈被送到了医院。医生说妈妈是精神受到了刺激,并无大碍,她很快就会醒来。一直到晚上,妈妈都没有醒。我和爸爸守在妈妈的病床前,一人坐在一边,谁也不说话。
慢慢的,我和爸爸都支撑不住了,我们都趴在妈妈的病床上睡着了。
我和爸爸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,我们是被人吵醒的。很多的人,有医生有护士,有病人也有病人家属,他们都对着正在病房墙角拉便便的一只身躯庞大的动物指指点点。他们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动物。我也纳闷,我从小看过无数期《动物世界》这个电视节目,自认为世界上没有我不认识的动物,怎么这里还会出现我叫不出名字的动物啊,难不成还是怪物?
突然,住在这个病房的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指着我,用稚嫩的同音说:“那是他妈妈,我看见这个大动物是从他妈妈的床上下来的。”
我和爸爸以及所有的人,都扭头向妈妈的病床上看去,床上空空的,妈妈真的不见了。
大家又都看着我和爸爸,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。
我不能判断事情是真还是假,只能手足无措的看着爸爸。爸爸平静地对我说:“没错,她是你的妈妈,一只河东狮。昨天大家都以为你溺水了的时候 ,你妈妈又哭又叫,就像疯了一样,她不停地胡言乱语,我好想听到过她说,只要你能回来,她愿意变成一只你喜欢的真正的河东狮。现在她的话应验了。”
在众人奇异的目光里,我和爸爸领着河东狮回了家。
河东狮就像我的翻版,调皮、任性、爱折腾。她总喜欢把我的一些东西藏起来,有时是一只袜子,有时是一本书。河东狮藏东西的本领很高,我往往找半天都找不到。以前我捉弄妈妈的时候,虽然妈妈会大声吼我,但是她还是会每天给我做饭,给我洗衣服,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我怎么也得罪不了的人。这也是我为什么最爱捉弄妈妈的原因吧。现在不管河东狮做什么,我也会爱她,包容她,因为她是我的妈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