玛芙拉这个形象看似游离于小说情节之外,小说里也仅被提到两次,着墨不多,文中说她“一辈子也没有走出过她家乡的村子,从没见过城市或者铁路”,而且“近十年一直守着炉子坐着,只有到了晚上才上街走一走”,可以说,她实在就是另一个孤僻古怪的“套中人”。作者还借猎人布尔金之口分析道,“像玛芙拉这样的人并不是稀有的现象”,玛芙拉以及别里科夫都是“像寄生蟹或者蜗牛那样极力缩进自己的硬壳里去的人”,而类似的人,“这世界上有不少呢”。布尔金还认为“内缩”现象是一种“隔代遗传”,是“人的性格的一种变态”。作者在开头对玛芙拉的交代具有引题和点题作用,而结尾对她的再次提及则不仅照应开头,使行文更严谨,而且强化了小说主题意义。因此玛芙拉在情节结构与主题开掘上都是必不可少的,她对造成作品所渲染的气氛具有独特的作用。
另外,对两个猎人的描写在构思和行文线索上也非常巧妙,他们既是别里科夫故事的叙述者,又是故事中在场的角色,是别里科夫这种人和习气的评判者,他们的出场不仅丰富了小说的内蕴,提升了小说的主题意义;而且造成了一种亲切动人的艺术真实感,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。
其次说人物和主题。如果我们仅根据课文来理解《装在套子里的人》的主题思想,就有可能理解片面甚至出错。课文结尾说别里科夫死后“我们高高兴兴地从墓园回来。可是一个星期还没过完,生活又跟先前一样流着,跟先前一样的严峻、无聊、杂乱了,……局面并没有好一点。实在,虽然我们埋葬了别里科夫,可是这种装在套子里的人,却还有许许多多,将来也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呢”,这是说别里科夫虽然死了,但是禁锢社会、束缚思想的“套子”仍然存在,还有许多别里科夫式的“套中人”活着,恐惧情绪和奴性意识已经渗透到每一个人的血液里去了。这表明作者不是把别里科夫作为一个孤立的人,而是把他作为当时社会上这一类人的代表来写的,那么作品中都有哪些人染上了别里科夫习气呢?这些重要内容课文却一概删去了!给人展示的情调是沉闷、压抑、黯淡的,会给学生造成一些不真实、主题先行的感觉,以为别里科夫只是观念化、概念化的产物,缺乏生活经验的深度和生活的质感;这不仅削弱了别里科夫这一形象的典型意义,而且极大地削弱了原文的思想意义,片面地理解甚至错解原文主旨。
事实上,小说中那个像幽灵一样出现的玛芙拉,那群仅为无聊才去游说婚姻解闷的学校校长和教师的太太们,甚至那个见怪不怪的别氏故事的讲叙者中学教师布尔金等等,他们身上不是也有着别里科夫的气味吗?正因为这样,别里科夫才能辖制全城达十五年之久,起到那么大的反动作用。这些人是别里科夫生存的社会基础,如此别里科夫形象就有了更普遍的社会意义,有力地揭示了当时社会生活的本质;作者的笔触直指生活本身,这正是《装在套子里的人》的深刻性所在。小说里兽医伊凡·伊凡内奇说道:“问题就在这儿。我们住在城里,空气污浊,十分拥挤,写些无聊的文章,玩‘文特’,这一切岂不就是套子吗?至于在懒汉、爱打官司的人、无所事事的蠢女人中间消磨我们的一生、自己说而且听人家说各式各样的废话,这岂不也是套子吗?”从这段话里,我们不难看出全城人都怕别里科夫的注脚:人们庸庸碌碌、平安无事地生活在自己为自己设置的套子里,不愿惩恶扬善,甚至甘愿受一个精神变态者的摆布。它揭示了这样一个深刻主题:沙皇专制统治,造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空气,使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小民养成了各种各样的卑琐、丑恶的奴性人格。作者借别里科夫这一典型形象揭示的是一种社会现象——“套子”现象。文章通过柯瓦连科的议论和两个猎人的议论,更进一步说明:在沙皇专制下,当时俄国社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套子,沙皇专制制度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套子,大家都自觉不自觉地生活在套子里,这个套子不打破,人民就不能解放,生活就不能前进。因此,作者才那么热切地呼唤自由:“啊,自由啊,自由!只要有一点点自由的影子,只要有可以享受自由的一线希望,人的灵魂就会长出翅膀来。”并借伊凡·伊凡尼奇之口严正地喊出:“不能再照这样生活下去啦!”表现了作者对沙皇专制制度的否定,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热烈向往,从而把作品的思想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,使作品呈现出激进昂扬的情感基调。契诃夫以卓越的艺术典型向人们证明着:别里科夫们的命运应该结束了,革命的变革就要到来!这正是契诃夫的伟大之处,这也是这篇小说的独特的思想意义。